第七章 三途见闻(1/ 2)
天色阴沉,大块的黑云挤在天上,细密的小雨缠缠绵绵的落到地上。
放眼望去,灰暗的天色如同一片幕布,严严实实的把着天地遮得黯淡无光。
已是城郊,人烟稀少,更何况正在下雨,密集的树林里除了雨打树叶的声音,偶尔也有几声鸟叫。
一辆老旧的马车缓缓驶来,马车虽然破旧,拉车的马却是毛色油亮,肌肉紧绷,健马打着鼻鼾,身子在冰凉的雨点中冒着热气。
“黄叔,你说咱俩咋这倒霉,这雨天,选的咱俩来收拾这玩意…”马车前边坐着两个蓑衣人,一人仰起头,看了看天空,嘴里嘀咕着。
这是个年轻人,嘴边毛茸茸的才刚长了一点胡子,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胡子很看重,梳的整整齐齐,还打的油光锃亮的。
“你这兔崽子,得了便宜还卖乖,要不是你黄叔我跟那狱卒是熟识,你以为你能讨到这一趟的差事?”
旁边的蓑衣人,抬起头,是个须发半白的老人,不过脸色红润,眼睛炯炯有神,飞鱼服下肌肉紧绷,无不显示着老人的健康。
“是,是,”年轻人嬉皮笑脸的恭维着,不一会,年轻人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的说,“黄叔,咱们这次,要埋的是谁啊?”
老人脸色一变,伸手在年轻人头上狠狠拍了一下,“说什么呢,嘴里没个把门的!”
老人眼珠子警惕的扫了扫周围,又扭头看了看背后,之后坐正了,沉吟一会,瞧了瞧那年轻人几眼,叹了口气。
“你爹走的早,上头让你袭了这口营生,说是自家人,信得过你,老头子我却不想让你吃这口饭。”
“咱们锦衣卫,多是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,接触的也有那些神神怪怪,尤其咱们这一脉,被外头讽成收尸人,专门处理那些死尸,而有些东西,不是死了,就算完事了的。”
年轻人默然,不再提运的东西的事。
雨越下越大,哗啦啦的雨声覆没了周围,行至三棵苍劲槐树周围,马车猛的向林子里一拐,踩着茂盛的草叶子,滴滴当当的往深处走去。
愈是往深处走,周围槐树愈多,一棵棵虎卧龙盘,不多时,林子里慢慢升起雾气。
雾气越来越浓,雨点则越来越小,仿佛浓雾把雨滴都给挡在外面。
一老一小脱下蓑衣,在浓雾里,二人早已不是人形,原来红润的脸蛋变的灰白,眼眸里发出幽光,紧绷的肌肉消失,密集的尸斑出现在皮包骨的身体上,拉车的马匹也变的鬼气森森,骨架都露了出来。
二人飞鱼服上原来画着的花鸟鱼虫,也变了魑魅魍魉,就连龙鱼也血肉消散,只剩个骨架在那。
随着二人的深入,一朵朵蓝色幽火出现在周围环境里,照亮了重新出现的蜿蜒小路,不多时,原来散乱的幽火变的整齐,一个个对称的飘荡在小路两边。
暗淡的幽光只能照亮小路和周围一小部分土地,年轻人仔细看了看地上,一个个似蹄似爪的印记满地都是,像是有什么异兽踱步而过。
前头的幽火越来越少,亮光也变淡,终于,最后一颗幽火都快闪闪灭灭的消失,马车前只剩下一片粘稠的黑暗。
老人起身从车里拿出一提灯笼,伸手捏住那快要消失的幽火,轻轻一弹,弹入灯笼中,灯笼立刻幽火大盛,隐约传出凄凉的嚎叫声。
年轻人心里一凛,知道着就是老人常说的以人魂魄为燃料的鬼皮灯笼,除了有摄人心魂的作用外,在这阴阳交界处也能当个照明灯。
“你是第一次来这三途驿,虽然你也该从你爹那里听说过这些事,不过我还是得给你说一遍。”老人坐下来,眯起眼靠在马车上。
“咱们虽然统属于锦衣卫,但实际上还是这三途驿的驿卒,只是因着三途驿事关重大,非得从天子亲信里挑人看管才成,所以在这三途驿里当差的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的公公。”
“关于三途驿,你可知来历?”老人瞥了眼听的仔细的年轻人,年轻人摇摇头。
“呵,你爹还是稳重,没把这事透给你,这也是他不想让你走他老路啊。”
老人叹了口气,说起这三途驿的来历。
“这世上有一条河,为冥界之河,分割生死,咱们祖宗叫它为『忘川』,佛教称『三途河』,也叫『三途川』,这三途驿,就是建在三途河边上的驿站。”
“你用心听听,如果听见水流的声音,就代表距驿站不远了。”年轻人屏息凝听,果然听见缓缓的水流声。
“要知道,三途河分割生死,一个人死了,如果魂魄没过三途川,就还有返阳的希望,有大把的神通让他们重现人间。”
“当然,要是有仙人执意要救人,只要那人魂魄没入轮回,三途河也不过是条小溪罢了,但那些仙人哪有这闲心。”
“所以,咱们的差事,”老头顿了顿,眼眶里的幽光猛然一亮,“就是把那些死了的,该一了百了的人,把他们送入三途川,这也是这三途驿的用处。”
年轻人沉默的听着,他也不是愚钝之辈,朝中官员多于炼气士有所关联,甚至有的人就是名动天下的大神通者,他们要求必须死干净的人,必然也不是无名之辈。
“你爹,李密李法主,就是护送一菩萨尸体与魂魄被佛门截杀的。”年轻人身体一颤,这还是他首次知道是谁杀了他父亲,“你也不用想着报仇,你爹瓦岗寨的那些兄弟早就给你报仇了,领头的那和尚被逼自裁于门派山门前,这事,了啦。”老人摆了摆手,叹了口气。
年轻人皱了皱眉,他的那些叔伯们倒是没对他说过这些,估计也是不想让他留下仇恨。
“到地了,准备准备吧。”老头翻身下车,牵了马缰子,抚了抚马头,年轻人看了看前头,阴沉沉的一片漆黑里,隐约的出现一道大门。
大门两旁挂着两个泛着幽光的灯笼,上边一个写着三途驿的大匾,门口两个煞气逼人的异兽石雕。
老人上前,握住门环敲了敲,清脆的声音在粘稠的雾气里传出不远就消失不见。
『嘎吱』一声,旁边的侧门打开,一个身甲老旧的驿卒探出头来,“哈,黄巢老儿,这回是你当差呐,上回的那壶玉楼春带了没。”
黄巢哈哈一笑,指着老卒说“我说是这门开的怎么这么快,原来是你这条老狗,怕不是闻到酒香了吧。”
“别扯犊子了,赶紧拿酒来。”那老卒迈步靠近老人,从老人腰间一扯,扯下一水囊,打开闻了闻,砸吧砸吧嘴,满脸陶醉。
老人也不闹,指了指老卒对年轻人说“这是咱三途驿的老卒,姓郭,叫子兴,以后你叫他子兴叔就行了。”
年轻人连忙上前,弓着腰行了一礼,“小子李自成拜见子兴叔。”郭子兴满不在意的挥挥手,继续沉醉在酒香里。
“行了,我去见驿长了。”黄巢不理老卒,牵着马车进了驿站,早有几人过来懒洋洋的看了看,黄巢与熟识的几人打了招呼,领着李自成进了里院。院子不大,但种着几棵阴间特有的植物,散着蓝黄异光,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小吏正站在院子里看书,那小吏面色清苦,两手骨节宽大,还有老茧,看起来是穷苦人家出身。
“吴广,读什么书,快出来,有你差事来了。”黄巢冲着小吏喊一声,那小吏放下书小跑过来,冲着黄巢抱怨一声,出院检查尸体去了。
“那是吴广,这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人。”黄巢解释一声,带着李自成进了屋。
“陈驿长。”黄巢对屋里人叫唤一声,屋里人转身过来,李自成才看清屋里人长相,黑黝黝的国字脸,感觉脸上皱纹里都带着尘土,紧紧抿着的嘴唇,有些塌的鼻子,但眼睛却锋利如刃,眼底如一潭冷泉。
“原来是黄叔,我说外面怎么乱哄哄的。”陈姓驿长露出一丝笑意,看到黄巢身边的李自成楞了一下,“这是?”
“这是李法主家的…”黄巢叹了口气,对这李自成说,“过来拜见驿长吧。”
李自成连忙下拜,陈姓驿长袖袍一挥,一股沛然大力就把李自成托了起来,陈姓驿长微微一笑,“我姓陈,单名一个胜字,以后叫我胜叔就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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